2009年9月1日 星期二

古笨港越堤大壁畫基礎資料





文/林純用
圖/李正書

執行單位:嘉義縣板陶窯文化發展協會

計畫主持人:陳忠正(板陶窯文化發展協會理事長)

設計協力:聶志高(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設計創新技術研發中心主任)

剪黏師傅:陳遠志、李茂得、陳榮冠

壁面主題:四季(以苦楝樹的春花、夏葉、秋果、冬枝等不同風情來表現)

尺寸:壁面全長約40公尺,最高處約5.9公尺

材料技法:碗片、交趾燒、酒甕,傳統剪黏施作工法(技法特點:碗片剪黏在台灣約為從清朝到六十年前的廟宇屋頂裝飾的主要方式,現已甚少使用,幾年前台北保安宮執行古蹟修復時,亦曾使用此法。)

工序:1.事前準備:草圖、審稿、定稿、燒製高溫瓷碗、製作苦楝花葉、燒製交趾陶共同昆蟲、收集酒甕。2.壁面現場:壁面整理、放樣(打底稿)、半立體處鎖壁虎、綁白鐵條、放白鐵網、上混凝土塑形、現場剪黏、修飾。

維護管理:將枝、葉、花等較易受損的部位設計於高處,避免遊客用手直接觸摸。在較低處的花、葉、果實的底部填實混凝土,加強其牢固性。四周由鄉公所加裝監視器。

板頭社區位於新港(嘉義縣)與北港(雲林縣)之間北港溪的南岸,當高鐵南下一進入嘉義縣境越過北港溪時,從右邊車窗望出,即是新港鄉的板頭厝。若是開車可新港市區出發,順著嘉164、159縣道往西行一過高鐵高架的下方後,立即义入右手邊的小路,便可到達板陶窯。沿途每隔一小段距離就會出現頗富創意的藝術裝置,像是竪立枕木所形成的「大川詩道」及一隻隻的白鷺鷥1,或是引人會心一笑的「觀龍亭」之蛟龍出沒時辰表,其內仿舊的鍍鋅板白漆有些脫落,上寫著南下、北上不同的時刻,初看時完全聯想不到那是高鐵在此經過的時刻。此外,縣級國寶的嘉義客運售票亭外停放著鐵皮公車、復原的糖鐵板頭厝車站,讓時光停留在三、四十年前,你彷彿仍可嗅到當年人群熙攘的景況。而這個小小的村子內還有頂菜園鄉土館、舊河道土豆乾(黃水水的文化工作室)、二級古蹟水仙宮,板陶窯、陶華窯兩個交趾、剪黏文化園區,其所生產的素材供應著台灣各大小廟宇的剪黏裝飾材料,配合在地多元的文化景觀,這裡已是名符其實的藝術村。

一開始協會理事長陳忠正(以下稱陳忠正)對於越堤的交趾剪黏構圖,原是以「唐山過台灣」做為思考主軸。事實上,陳忠正很早以前就有心計畫於越堤上製作全台灣甚至是全世界最大的單一交趾剪黏牆面,以體現他志在將板頭厝形成剪黏交趾藝術村的雄心及創造板頭厝歷史定位的意圖。甚至對於堤壩牆面的使用,協會也早已取得相關管理單位的許可。所以當去年文建會匆促向各縣市政府推出「藝術介入空間」計畫時,協會在王嘉慧小姐的知會下4,才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計畫的撰寫與空間取得的工作。

要談這個計畫前,應該先簡單的陳述台灣剪黏這項工藝的歷史,在百年內它已然歷經了許多的轉折,若由此來觀看台灣的近代史是個有趣的切入,因為工藝技法的改變常是伴隨著材料取得之難易。日治時期的剪黏主要以碗片為主體,因為日本的瓷碗質地較薄,可用鑽刀切割。戰後的台灣由國民黨接管,傳統工匠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活可接,後來因為台北龍山寺要翻修,可是台灣的陶碗太厚,不利切割,而日本碗又因政治關係,不易取得。恰巧廟方有位委員在經營玻璃工廠,那次的翻修遂以玻璃取代碗片,成為當年及後來剪黏的特色,但是玻璃在戶外是相當不容易保存維護,尤其熱脹冷縮對其影響最巨,一場西北雨或是颱風便可造成損害。

 從這裡再轉回來談談台灣剪黏與陳忠正的關係。陳忠正國中畢業後即跟隨林再興(姨丈)學習剪黏與交趾陶這項傳統工藝5,據他說,當年的師徒關係也經常伴隨著親戚關係,親戚間互相牽成。而早年嘉義要燒交趾(瓦斯窯)都得到鶯歌,當時燒一窯的費用就可以抵上一甲地。因此,三十八年前林再興便同姐夫郭慶助大膽地在嘉義設置了第一個瓦斯窯,如此可大大地減低製作交趾陶的成本,而剪黏的材料則依然以彩色玻璃為主體。直到二十年前,嘉義縣義竹鄉下溪州鳳山宮要做剪黏,找了郭慶助與陳忠正,他二人便想要說服廟方以燒陶的方式來取代玻璃,便領著廟的主事者到基隆的獅頭嶺去看一座小廟,其屋頂剪黏裝飾就是以陶片做成,有這實例在前,廟方遂應承由其二人接下鳳山宮的剪黏,而鳳山宮便成為南台灣最早以陶瓷做為剪黏裝飾材料的廟宇,完成後,雙方都非常滿意,也避開了玻璃較為容易損壞的問題。雖然一開始陶片的顏色沒有玻璃豐富,尤其是高彩度的大紅與翠綠,爾後這些問題一一被克服,這樣的方式也就流傳開來,順利的取代玻璃在剪黏工藝的地位6。遂後陳忠正引入了瓦斯隧道窯及馬賽克模具機械,不斷地改進各項生產技術,在質與量上都大為提昇,成為台灣剪黏材料的主要供應者7。並在五年前開始進行交趾陶、剪黏精緻化、藝品化,甚至是藝術化的工作。

 但陳忠正並不以此自滿,已經擁有幾間工廠的他,認為應當對地方有所貢獻,近年來積極投入社區環境改造的工作,從板頭厝的台糖舊鐵道沿線的環境整理與藝術化,到「藝術介入空間」的越堤大壁畫。事實上,在嘉義縣政府完成「古笨港考古園區」後,受限於人力,園區週遭景觀曾一度疏於管理,而致荒草漫漫、植栽枯萎。由於陳忠正及謝秋緞夫婦二人,本身為土生土長的板頭人,就義無反顧地跳出來帶著社區居民,開始一步一腳印地,照料起這片園區的一草一木,最讓人可以感受到在地智慧的是,陳忠正利用兩棵已枯死的景觀樹木主幹,做成的新港阿兄、阿嫂大型立體馬賽克雕塑8。而原來園區旁的荒地也轉變成為一池香水蓮花與美感角落,爾後才進一步有將越堤綴以交趾剪黏的大型計畫,並順利地被選入「藝術介入空間」全國十五件計畫的其中一案,也是唯一以傳統工藝為主要創作的計畫,現計畫已近執行尾聲。

 從去年十月計畫由文建會核定後,陳忠正就開始積極與雲科大聶志高老師討論設計。由於評審委員建議大型戶外空間,設計元素或可去繁從簡,所以設計圖稿從傳統廟宇式的「唐山過台灣」轉換成現代社會主義式的,可後來又完全推翻這一主題,轉變為以在地原生樹種「苦楝」為題。聶志高說明在板頭厝這地方,冬天海風凜冽,一般樹木生長不易,而苦楝這一台灣原生種的樹木卻能生長得最好。它春天會開出白花,夏天則為綠葉,秋天則結成黃色果實,入冬後全樹呈現枯枝的假死狀態,以待來春再放花蕊。所以一開始他設計了四棵苦楝分別代表四季變化,後來認為四棵不夠整體,最後徵得社區同意,以一棵樹來涵蓋、展現四季的意象,後來定稿送審通過,協會才開始施作。

 越堤現場施作前,要準備的剪黏苦楝花需有一千多朵,這部份用掉了一千多只特製的白瓷大碗,及不知多少的紫碗,而每一朵由熟練的師傅製作,各要三個多小時,所以光是準備白花這部份就至少需要五千個工時。其他如燒製高溫瓷碗及交趾陶(苦楝的共同昆蟲),剪出葉片、果實,收集酒甕還得花上許多時間。五月中下旬終於開始現場施作,從壁面整理、放樣(打底稿)、鎖壁虎、綁白鐵條、放白鐵網,之後才能上混凝土,塑造樹的大型,最後才是現場剪黏與修飾。現在越堤剪黏工作已近尾聲,白花、綠葉、果實與枝幹的整體效果與地景相互融入,它就像鄉間的苦楝樹展現強勁的生命力,卻又低調而不會突兀於大的地表之上。

 負責此次剪黏工作的三位師傅9,每個人都至少有二、三十年以上的經驗,當八月三日至現場訪問時,幾位師傅正在鷹架上做「冬枝」收尾的部份,筆者親眼見識何為「頂真」精神。踩在約二層樓高的鷹架上,筆者看見一位師傅正在用毛筆做泥水潤飾,便問:「這麼高的地方,從下面根本看不見粗細差異,需要做到這麼細嗎?」只聽師傅淡淡地說:「嚒是要照起工做(台語)。」相對於現代人因講求效率而急於求成的現象,對照出他們對一件事的「頂真」態度,筆者看到了真正的台灣價值。也想起了幾天前訪問陳忠正,他說得那句話「貫者為師」。這句話以台語唸,很容易聽成「高者為師」,後來在陳忠正的解釋下,才明白那是林再興時常向他提及的一個道理,一項手藝能夠完完全全的融會貫通者,也就出師了,也才夠資格被稱之為師。但筆者從這些剪黏師傅身上,對「貫者為師」還有多一層的體認,那是對一件工作能夠貫徹始終的認真對待態度,不是為了向別人交待,而是一種自我要求。
最後值得一提的是,筆者兩次採訪陳忠正,在其低調的內斂性格及自謙為匠人的言談之中,感受到了謙卑的偉大力量,就如苦楝樹一般,似乎很尋常,卻飽含著台灣民間旺盛的生命力。所以文建會以「藝術介入空間」做為「台灣生活美學運動」的啓動,試圖在民間尋求力量的來源,並在新港板頭厝來執行,筆者認為是做了正確的選擇。雖然文建會踏出這一步踏得辛苦,卻有了最大的回報,而這應其累積了近二十年的社造心路歷程後,總結出來的經驗與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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